弥达斯老人脖颈僵硬地转头，注视自己素未谋面的另一个女儿。

    鬣狗女王的双胞胎妹妹就像一个委屈的小女孩。遍体鳞伤。蜷缩着身子坐在楼梯上，头倚靠墙壁，永远闭了眼。她的脸干干净净的，没有生育刺青，鼻梁也没有穿刺骨钉。

    他越看越觉得她的脸部轮廓很像年轻时的自己，鼻子和眉毛则像那个掳获自己的女人。

    自己领养的三个孩子，还有这亲生的两个孩子，一天之内……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过了好一阵他才恢复了听觉，恰好听见，这个将脖颈放置在自己的刀锋上的大女儿，轻声问自己：

    “现在你又是在向谁复仇呢？”

    弥达斯老人没有回答她，注视着死去的小女儿，突然发问：“你的脸上有刺青，说明你有过小孩了。你有几个孩子？”

    “七个，”鬣狗女王回答。

    “男孩还是女孩，都多大岁数了？”

    “五个女孩，两个男孩，”她的声音柔和了，“老大是男孩，二十一岁，已经给别家人做男人了。最小的一个是女孩，五岁了。”

    弥达斯老人轻轻点头。

    “也是长子，”他说，“我们家族都是这样，第一个孩子总是男孩……和我一样。”

    “我不是你的长女吗？”

    “不是……他叫伊涅斯。所以后来我在这儿收养的第一个孩子，也给他起名叫伊涅斯。”

    弥达斯老人叹了口气，“四十五年前，我还是个年轻快活的傻小子，刚刚接手家业……我带着我的妻子，不是你母亲，而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伊罗帕，还有我八岁的长子伊涅斯，经过你母亲的领地。我们缴足了过路的费用。但是你母亲看中了我，要抓我做她的男人，当晚她袭击了我随行的商队。”

    他轻声说，“我带着妻子儿子在荒漠里逃命，但是接下来却遭了难。那天的沙暴非常大，就像今天这样大……我们失散了。再后来，因为干渴而昏迷的我落到你母亲手里。

    “我醒来之后乞求她，告诉她我愿意做她的男人，只求她能找到他们，护送他们平安离开你母亲的领地。你母亲同意了。但是当她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永远失去了我的伊罗帕和伊涅斯。”

    弥达斯老人痛苦地摇了摇头，“是的，你的母亲喜欢我，但是在她身边的每一天，我都会想起我的伊罗帕和伊涅斯……那种啃食内心的痛苦，逼我不得不逃离，无法不去复仇。你问我向谁复仇……那么你来告诉我，造成今天这一切的，最终又是谁呢，我该去责怪谁？”

    鬣狗女王无话可说。

    弥达斯老人长长吐了一口气，握住镰刀的手重新稳定了。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冷漠无情：“你问我向谁复仇……我复仇的对象，是所有的穆什基豺狼人，是破坏我家庭的你们的邪恶生活方式，是你们这个种族的存在本身——”

    他被她低沉沙哑的声线打断：“所以，现在轮到我，你的女儿，被你割开喉咙了吗，我的父亲？”

    弥达斯老人语塞。

    他艰难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请别这样看我，孩子，”他轻声说，“但是，对不起。”

    鬣狗女王黯然叹息。

    她说：“父——”

    不等她说完，弥达斯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提起鬣狗女王的头发，另一手用青铜镰刀在她的颈下一割。

    然而镰刀竟然纹丝不动。

    弥达斯老人惊讶地发现，镰刀的刀柄上竟然多了一只手！

    女儿的手不知何时，紧紧攥住镰刀的刀柄前端和一部分刀刃，用力之大，以至于割破了手心。

    血滴滴答答从镰刀落到床前的地下。

    弥达斯老人吃惊地看向女儿。

    鬣狗女王满是刺青的脸上毫无表情。

    “父亲，”她凝视着他，重复着这个称呼。

    “你不该想要杀我。”

    说时迟那时快，弥达斯老人看见她另一只手飞快一挥，随即感到脖颈剧痛。一股巨大的力量使他松开了镰刀，踉跄后退，一跤坐倒在血泊里。

    卢修斯看见，一块断口崭新且尽是毛刺的长条木片——似乎是刚从床板上掰下来的——深深刺进了老人的喉咙。

    弥达斯老人发出荷荷的喘息声，将木片从喉咙里拔出来。

    喷涌的血迅速染红了他的上半身。

    老人怔怔地看着吃力地从熊皮上坐起身的鬣狗女王，咧嘴笑了。而后带着这个意义不明的笑容，仰面躺倒在血泊之中，再不动弹。

    浑身赤裸的鬣狗女王提着青铜镰刀，慢慢挨下了床铺，赤脚踩到地板上的血，突然一滑，差点儿栽倒。

    她的身体素质非比寻常。

    虽然还有些头晕眼花，但是随着时间推移，那两碗麻药茶的药力居然不知不觉被她扛过去了。

    甚至刚才和弥达斯老人对话的时候，她每拖延一句话，都能感觉自己的体力又恢复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