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士长萨杜力死了。

    临死之前他很痛快地交代了“毒蛇”图特摩斯的联络方式。奄奄一息的他尽力从血泊里抬起涂满猩红的脸，只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吓人地回望居高临下的弥达斯老人。

    “我这就告诉你怎么找他们……”

    他沙哑地笑着，绝望而恶毒，“可你觉得，他们还会让我找到吗？本来我就打算干掉穆什基人以后就杀他们灭口的，就像打算事后杀掉你灭口一样。而现在他们还搞砸了两次……他们还敢留在原地不走？现在他们已经远走高飞，就凭你这老瘸腿，还有半瞎的眼睛，又怎么去找他们报仇？”

    他说出了一切，笑着死去了。

    弥达斯老人坐在椅子上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在淅淅沥沥的流血声站起身。他先是神色恍惚地环视旅屋，看着这座自己安身立命四十年的房子变成的大屠宰场，而后提起大弓和箭壶，越过满地的尸体和粘稠的血，步履蹒跚地走向后门这边的床铺。

    他走到旅屋正中央，在尸山血海中间稳稳站住，与母狮子和床铺相隔不过十步，再一次弯弓搭箭。

    母狮子坐在床沿，举手捂着脖颈，另一手放在膝头，腿上还插了一支长箭。身被血染，晶莹的脸庞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异常憔悴。

    她已经没法动弹了，仍然咬紧牙关，以黄玉似的狮眸冷淡地盯着弥达斯老人，向蓄势待发的弓箭挺直了腰背。

    弥达斯老人咳嗽着：“床下的家伙，爬出来。”

    床下先滚出一支青铜短剑，然后伸出了一双手。

    “我们不该是敌人，我也没武器，”卢修斯小心翼翼说，“千万别射箭。”

    他动作很慢地从床板下钻出来，站起身，强作镇定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沙土。只是头发凌乱，衣服也难免蹭上了血污，看上去很是狼狈。

    “我说，你听。”

    弥达斯老人说，“还要如实翻译给你的女奴听。”

    卢修斯的心顿时放到了肚子里：这老杀人狂应该不至于对将死之人浪费口舌，还需要自己翻译。有老人这句话，自己这条命看来暂时无忧了。

    他高举双手，连忙说：“您请说。”

    “我们没有仇恨。把穆什基人的首领交给我。我不杀你们，”弥达斯老人说，“刚才也是。我的目标不是你的女奴，我本打算射穆什基人的，但是眼睛不好，射偏了。”

    卢修斯吞了一口唾沫。

    “没有问题，是误会就最好，”他说，“这女人是您的了。您请自便，弓箭也好，镰刀也好，随您怎么招呼她。跟我们没关系。我们——”

    弥达斯老人的下一句话把卢修斯的闲言碎语噎回了肚里：“我还没说完呢。”

    卢修斯闭了嘴，放下一只手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我懂得处理伤口，不然四十年前我这条老命就交代在荒漠上了。”

    弥达斯老人说，“答应为我做一件事，我会为你们包扎伤口，还让你们带走那些神像。你们缺乏路费吧？熔掉它们，都是黄金，你们发财了。”

    卢修斯睁大了眼睛。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您可太慷慨了……没，没问题，您请说吧。”

    “为我追杀那个叫‘图特摩斯’的恶棍。”

    弥达斯老人背向火堆站着，毫无表情的脸仿佛爬出地狱的恶鬼。

    “就像萨杜力说的，我这老瞎眼和老腿，已经没能耐为我的孩子们报仇雪恨了……那个恶棍和他的狗腿子应该逃去凡城了，比亚伊尼里的王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你们也要找到他，杀了他。”

    卢修斯翻译给阿娜达。

    阿娜达捂着脖子，用黄澄澄的眼睛乜斜着卢修斯，却没有回应他翻译的弥达斯老人提出的条件。

    “你不该出来的，”这是母狮子第二次对卢修斯说这话。

    卢修斯一怔，心念电转，却不解其意。

    沉默了几秒，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转脸向弥达斯老人，一脸坚定：“这活儿我们接了。那个图特摩斯，正好也是我们的仇人。”

    弥达斯老人看了看卢修斯，又看了看面无血色的母狮子，慢慢收起了弓箭。

    “现在是我和她的事了，”他看着鬣狗女王说。

    弥达斯老人一瘸一拐向床铺走过来，手里攥着青铜镰刀。

    阿娜达仍然保持着捂脖子的姿势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卢修斯自动为弥达斯老人让开了道路。

    鬣狗女王歪倒在床尾。她原本双目紧闭，这时却勉强睁开了眼睛，注视着走近的索命之人。眼神时而聚焦，时而分散，显然是用最后一点力气强撑着不昏迷过去。

    弥达斯老人伸手揪住鬣狗女王的头发，将她的头拖到床边。这使她披在背后的硕鬣狗皮从身上脱落，散落在床上，露出满是刺青的丰腴美丽的身子。

    就在他要将青铜镰刀勾住鬣狗女王喉咙的时候，她说话了：“你的右小腿肚子上，是不是有一个镰刀形状的，鲜红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