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列拉提又发烧了。阿娜达用粗布沾着水，轻轻擦拭她满是紫黑色楔形文字的脸颊和额头。

    卢修斯端着蜥蜴肉汤慢吞吞走到阿娜达背后。

    “小野马怎么样了，”他压低声音问，“我是说，一旦这个破屋子变成战场，我们能带她脱身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对坐在火堆旁满心警惕的勇士长和神色恍惚的老店主报以温和的笑容。

    阿娜达轻轻点头。

    早在乌拉尔图的勇士长率领大队人马赶到之前，母狮子就按照卢修斯的要求，趁着外出打水的工夫，挑选了三头无主的骆驼，收拾好行囊，还装满了它们背上的水袋；而且借着打扫卫生，把旅屋里里外外都看过了，摸熟了这里的每一条路径，轻轻撬开了原本锁死的旅屋后门，再将之掩好。而伊列拉提的床板和栓小驴子的柱子就分别处于后门的两边。

    用卢修斯的话来说，“高尚的人不履险地”。

    “没问题，”她说，“但是这些人来了以后，他们的骆驼把我们的骆驼挤到羊马墙最里面去了——你看出什么了吗？”

    “气氛有点儿不对劲。”

    卢修斯脸上仍然是笑嘻嘻地，“那些乌拉尔图人，警觉过了头。大部分的人宁可守在院子里吃沙子受罪，都不肯进屋来避风。不过我想，要说真有危险恐怕也不至于。看他们那个勇士长萨杜力就知道这帮人是什么成色了，怕我们走漏消息，既不肯放我们走，又不敢杀我们灭口。这种废物没什么了不起，顶多依仗权势，以后用王国律法之类的软刀子对付我们。

    “不过到那个时候，我们早就离开了。先向西，去穆什基人的地盘，再取道向南，到吕底亚改走海路南下。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一起去蛾摩拉找你妹妹。绝不食言。”

    卢修斯在床边一屁股坐下，看着阿娜达为伊列拉提忙活。

    他说：“说起要去蛾摩拉，咱们还从来没有仔细商量过呢。你想好路费怎么解决了吗，这一路的衣食住行，花费少不了。现在本少爷我口袋里可是一个铅子儿都没有。”

    阿娜达擦拭着伊列拉提的手臂问：“那你说怎么解决？”

    “三个办法，”卢修斯说，“第一个办法就是，我们客串一下盗贼和劫匪，一路杀人越货，赚点儿小钱到吕底亚上船。就是恐怕会引来很多人的追杀和抓捕。我不怕你打不过别人，就是怕招惹了很多敌人之后，一来二去的，可能会在路上耽误时间。别忘了，再有十个月就要给金牛犊的祭礼了。”

    果不其然，阿娜达开头两眼放光，但听到最后一句立刻冷了心思：“第二个办法呢？”

    卢修斯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嗯，至于第二个，恐怕要委屈一下你。你愿意为你妹妹做到什么地步？”

    她立即警惕地抬起黄玉似的眼眸看着他，“……开口之前当心你的牙齿和舌头。”

    卢修斯耸肩，“但是你必须承认，坐庙是最简单的办法。只管叉开两腿，一路躺过去就完事。”

    母狮子不理他。

    她低头继续为伊列拉提仔细地擦拭另一条手臂，擦完之后才问：“第三个呢？”

    卢修斯就等着她问呢：“重操旧业，角斗。”

    她诧异地抬头看他。

    “别这么看我，”卢修斯略微兴奋地说，“眼下角斗可是很兴盛的行业。从乌拉尔图到穆什基人，再到弗里吉亚和吕底亚，到处都有角斗场。打赢一场有的是奖金，围绕角斗还有下注和赌博，利润很高的。更何况你除了杀人还会干什么？”

    “我，我可以打猎、砍树，”阿娜达有些迟疑，“还可以盖房子和做家务。”

    “真是无可挑剔的北方新娘。不过请你回想一下，这一路你看到了多少猎物和大树？”

    卢修斯一脸不屑，“至于做家务。在我们这儿，懂得做家务的人自己就会做；而那些要别人做家务的人，家里都有奴隶代劳呢。你不会指望着给人盖房子赚路费吧？盖房子需要多长时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蛾摩拉？”

    说的有道理，阿娜达无言以对。

    “那就这么定了。”

    卢修斯愉快地说，“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的身份就是流浪的神秘角斗场主人，而你，就是我的角斗奴，就连名号都是现成的：‘银白色的母狮子’。咱们只管一路砍去蛾摩拉。半路上如果合适，也可以偶尔兼职一把劫匪、保镖，杀手或者雇佣兵什么的。”

    说到忘形处，卢修斯大大咧咧伸手在母狮子肩膀上拍了拍，“好好发挥你的身体优势和砍人技术吧，我的女奴。”

    当然，说最后这个短语的时候他没忘改用弗里吉亚语。

    阿娜达白了他一眼。

    “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吧，”她没好气地说，“我要是你，从现在开始，就把武器放在手边，随时准备战斗。”

    卢修斯一怔，从志得意满中醒来：“你什么意思？”

    母狮子谨慎地微微偏头，用眼角余光注视着踱步到窗子旁边向外张望的萨杜力，轻轻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