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手刃少女的匪徒首领全身放松地靠坐在弥达斯老人的对面，下令让两个手下分别向东和向西去，远远放出侦察哨。

    弥达斯老人神情恍惚，低着白发苍苍的头，悲哀而又专注地看着少女和少年的尸体被那两个裹着毛毡的人拖出小屋，拽入沙尘暴肆虐的荒野，又关上了门。

    除了两条又粗又长的血迹，屋子里什么都没留下。

    匪徒首领从怀里掏出一卷黑色的东西，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他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打开那东西。用短剑沿着它的边缘，裁下细细的一条黑边，认真地将它卷成一个小卷。塞进嘴里，压在舌头下面。然后舒舒服服地呻吟了一声。

    “这简直是噩梦，”弥达斯老人凝视着血迹哽咽说。

    匪徒首领笑了，“得了吧。今天我来了，他俩死了。明天会不会又冒出什么人来，你们一块儿死掉？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命。你还想长生不死吗？”

    “你跟歌耳工说你是尼尼微的雇佣兵。”

    弥达斯老人擦去眼泪，沙哑地问：“那么你们是帝国的先导吗，亚述人要来攻打比亚伊尼里大王了吗？”

    匪徒首领摇了摇头，捏起一枚椰枣丢进嘴。

    “我敬佩你的想象力，老头儿，不，我们只是无家可归的丧家犬。其实我没全撒谎。”

    他对弥达斯老人说，“我的确是尼尼微的雇佣兵，也的确是一半儿弗里吉亚人。我们也的确是从南面穿过大戈壁来的。但是我们现在不再为帝国效力了，去他妈的亚述人，去他们的恩利尔。至于说起噩梦……我们遇到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噩梦。你这老东西一辈子做梦都想不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跟随他的几个人不约而同都流露出恐怖之极的神色。

    弥达斯老人恍然大悟：“你们出戈壁的时候遇到地震了？”

    “没有，”匪徒首领说，“所以你瞧，我们还算走运，刚出戈壁就看身后爆发了地震。这叫命不绝我——狄俄洛！把地板擦擦！”

    他向裹着毛毡的人吼了一声，转头向弥达斯老人。

    “老头儿，我没杀你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你是这里的店主。如果你消失了，那些运黄金的人会起疑心。所以合作一点儿，我的黄金什么时候到，一共有多少个穆什基人？”

    “信使说是傍晚，还有半天时间。”

    弥达斯老人冷冷说，“但是你是不会成功的。穆什基首领派了十个人护送黄金和你被他们抓住的人，而且信使说比亚伊尼里大王也会派人来，在这里接应他们，据说也有好几个人。你们最好赶紧走。”

    匪徒首领有些好奇了：“你这个态度，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吗？”

    弥达斯老人耸了耸肩膀。

    “我这把年纪，还怕死吗？这两条废腿，还有半瞎的眼睛……随便什么人都能杀死我。可是这片荒原只有这一个歇脚的地方。我死了谁经营这里？你吗？你们以后永远都不用走这条路了吗？”

    “我这辈子见过的匪徒和军队，东来西往，一波一波的经过。你们都走了，我这个孤老头还会在这儿。”

    老人伤感地说：“歌耳工和塞比都是好孩子，你没必要杀死他们，你这个畜生。”

    “抱歉，”匪徒首领说，“我也不想的，但是我不喜欢太多的人，人总是最不可控制的……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变数。而且一想到那个蠢妞居然对‘卢修斯’发春，就忍不住手痒痒。”

    弥达斯老人疑惑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卢修斯，就是把我们害得这么惨的一个家伙。我恨那混蛋入骨，做梦都惦记宰了他，报仇雪恨。”

    匪徒首领摊开了手。

    “可能你会问，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要对那蠢妞报他的名字？我又有什么办法，谁叫我需要随口报个弗里吉亚名字跟那蠢妞拉近关系套话呢，谁叫我偏偏对‘卢修斯’这个弗里吉亚名字的印象最深呢？

    “因为叫这个名字的混蛋，我被迫离开了亚述，到这边来讨生活。因为对这个名字的恨意，灵机一动之下，我只想到了这个名字。然后又因为这个名字，我觉得那蠢妞发春的样子着实可杀。

    “所以你瞧，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匪徒首领说到兴起，转头吐出一口黑色的痰。而后又用短剑裁了一条黑的东西，如法炮制，塞到舌根下面。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弥达斯老人，又仿佛没有看人，而是注视着弥达斯老人背后的虚空。

    匪徒首领懒洋洋地瘫软在椅子里，神经质地抬手用短剑的剑刃去剔牙，喃喃自语：“至少，他家种植的神草不错……”

    弥达斯老人看着他那癫狂的眼神，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匪徒首领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瞳孔扩散的眼睛重新聚焦了。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这世道总在和我作对。”

    他说，“同样都是黑铁军团出征的先锋部队，那些该死的阿卡德蝗虫，却总能抢劫最多的财富，掳获最多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