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必须说一下，自从宫敏来了以后，我添置了一台缝纫机，两台面对面放着，方便看到彼此的进度，宫敏喜欢看着门外，我便把对着门的那台让给她用，所以，此时的她是看着门口发呆，表情呆滞，手里的剪刀也忘记放下：“戴先生。”

    此时，阳光刚好照进店铺内，我扭头的一刻，门口的人有如沐浴着阳光而来，却晃人眼，怎么也看不清阳光里的人，终于，他踏进来一步，原本看着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现在穿着睡衣，睡裤，脚上居然没有穿鞋，他一头乱发，双眼通红，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两只手瘫在身子左右，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子，嘴唇通红，对面的郑老板冲我使着眼色，我连忙上前将戴先生扶进来，可惜店里只有死人穿的鞋子，宫明机敏，马上奔出去，在附近的百货店里买了一双拖鞋回来。

    “戴先生，你没事吧？”宫敏看着狼狈的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要定寿衣。”戴全抬起头，喃喃念道：“我要定一套寿衣，女款的，我要，大红色。”

    宫敏和我同时哆嗦了，宫明正给他穿鞋子，蹲在地上的他抬头看着戴先生，又错愕地看着我和他姐：“是不是出事了？”#_#77713470

    “我没有虎符，我没有……”戴先生喃喃自语着，两只手一直在抖，宫敏看着外面围观的人群，低声道：“替我挡着视线。”

    我和宫明同时起身，转身遮住戴先生，几乎在同时，宫敏一掌劈在戴先生后颈处，戴先生脑袋轻轻一歪，被宫敏轻轻地托住，我赶紧转身，挥手道：“没什么看的，大家都散了吧，是我的熟客，伤心过度，没事了，大家都走了吧。”

    对面的郑老板打着哈哈说道：“唉，八成是家里死人了，可怜人，走了，走了。”

    有人带头，那些人马上散去了，宫明机敏地将店门关了一半，敞开一半，正好遮住了戴先生，宫敏这才小心翼翼地任他的脑袋靠在一边，倒来一杯冷水，直接浇到戴先生头上，戴先生抖个激灵睁开眼，这种情况大概是传说中的魔怔，双眼无神，神情呆滞！

    他猛地站起来，目露恐惧：“我怎么会在这里？”#7.7713470

    “您说要订寿衣，给戴太太……”宫敏小心翼翼地说道：“戴先生。”

    “我真是犯病了。”戴全猛地站起来，低头看到陌生的拖鞋和自己光着的脚板，就像吞了活苍蝇：“对不起，我应该回去了，谢谢你们的拖鞋，多少钱？”

    “戴先生，世上人与人的关系并不是只靠钱来维系，您能来这里，也是出自本能。”宫敏的下巴在抖，她也怕听到坏消息吧：“戴太太是不是……”

    戴全最后的防线崩溃了，他像被人抽了骨头，一骨碌地滚在地上，像软皮蛇一样瘫倒在地上，鼻涕眼泪并流，以前衣冠楚楚的杰出人士顿时毁了，他突然吃吃地笑起来：“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根本没有，我根本没有！”

    他大吼着，一头扎在地上，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扎下去，寿衣铺子一直是水泥地面，地上满是灰尘，又坚硬，他的脑门马上红黑一片，黑的是灰，红的是皮肉。

    眼看刚才散去的人群又要重新聚拢，宫明连忙去把门关上，我和宫敏将他扶起来，戴全的目光涣散，直直地看着我：“一件我根本不知道的东西毁了我女儿和妻子，那些人是疯子，是疯子，我妻子……啊！”

    他低吼着，手指甲狠狠地抠着自己的手背，划出一道道血口子，宫敏按着他的后颈，那地方似乎有个穴位，在她的反复按压下，戴全平静了些：“她死了。”

    “戴太太她？”宫敏的手顿住了，戴全不看任何人，双眼呆滞地盯着脚尖：“做寿衣需要量身吧，可是，现在还不行，她躺在停尸房的雪柜里，还要接受尸检，他们要剖了她！”

    他的嗓子突然尖利起来，而我，一个刚刚活生生出现的人突然就得到了她的死讯，这份冲击毫不亚于当初于光大叔尸体的出现，我看着戴全，此刻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双手蒙面，眼泪从手指缝里流出来，这世上最难懂的果然是活人。

    此前，面对女儿的暴亡，他还能怡然自得地参加会议，摆出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我料想这人有多么冷血，心里已对他打了负分，现在，原来过刚易折，面上越是坚强，内心越是脆弱，宫敏突然轻轻抚着他的手背，这个动作多少有些暧昧，我轻咳一声：“你做什么？”

    宫敏毫不理会，继续抚着他的手背，轻声说道：“戴太太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些人让我拿一样东西交换她，但是，那样东西根本不存在，”戴全突然甩开宫敏的手，双手狠狠地揪住自己的头发，不停地撞向自己的膝盖：“一样我根本不知道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结果，她不会活着回来，那些人是疯子，是疯子！”

    “戴先生，您冷静些。”宫敏使了一个眼色，我无奈道：“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悲伤也无济可施，您的妻女黄泉之下难闭眼，当务之急是抓到那些肆意拿走她们性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