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微一怔：“什么？”

    影怜回思在秋影园的几个月，虽只是苏宅别墅，善本真迹也在松江，然秋影园依旧藏书颇丰，古今典籍应有尽有。影怜除了游赏周边胜迹之外，大部分时间倒是坐在窗下，清风明月，相伴读书。

    可子云不许，非要跟她一起弹琴，调制胭脂，制墨调香……

    其余的倒也罢了，子云非要制墨，搜罗了好些材料回来摆在花厅上，一一给影怜介绍：麝香粉、玉屑、金粉、珍珠粉、鹿胶，还有藤黄、鸡白、犀角、皂角、马鞭草等。

    影怜诧异道：

    “怎么还有药材？”

    “罗小华墨真是贵的离谱，当年就是一斤马蹄金一两墨，还买不到。如今他不在了，世上也没剩了多少，我只好自己做了。他为何用药材我不知道，想来多一些药香？也许他的墨坚不可折，永不退色也与药材有关？”

    影怜看着轩敞的花厅，两张大桌，还有火炉木材什么，弄得花厅乱七八糟，捂着嘴直笑。

    “笑什么呢？”

    “当年苏东坡在儋州的时候，也曾经仿南唐李廷珪造墨，不过他用的是高丽煤、契丹胶，搞得灰头土脸不说，烧炉和胶时还引燃了胶，烧着了煤炭，最后把房子都烧了。你摆在这花厅，是怕烧了房子了？”

    “好呀，你竟然学坏了！”

    子云张牙舞爪的跑来抓她，影怜围着桌子左躲右闪，手上沾了烟灰，子云抱住她叫道：“快告饶！”

    影怜伸手抹了他一脸灰，鼻子上黑漆漆的最多，又笑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鼻梁！”

    这一句也是当初苏东坡改了汉高祖刘邦“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诗，用来打趣友人刘贡父塌鼻梁的诙谐之语。

    子云咬牙笑道：“哼，你完了！”狠狠的在她碧玉柔嫩的脸上亲了一口，深深的看着她，眼里满是怜惜的深情，感叹道：

    “影怜，你比我家里的任何藏品都贵重，我要把你藏起来！”

    子云果然是真的很不愿意她出门，苏州亦是人文之府，城内诚外不乏才学之人，不论男女影怜都一个也未曾见到，且除了子云和家中几个仆人之外，影怜竟未曾有机会和其他人说过话。

    修微笑道：“金屋藏娇？”

    影怜叹道：“他有妻有妾，可能我只算得群妾之一？”

    “你怎么想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想若整日禁足于什么秋影园夏影园，不知世事，不见外人，或看以青山白云、朝霞夕阳，或独坐鸣琴，数着月下的桂花，朝朝暮暮除了期盼他的青睐更无一丝念想……”

    猛然间一惊：藏品？

    书香世家多以收藏为人生乐事，年复一年，孜孜以求，但听得哪里有善本真迹，便携金前往，百计够得，珍重万千，从此藏之于室，不见世人……子云，把她当做藏品？

    修微在她眼前摇摇手，影怜轻叹一声道：

    “去年姐姐对我说，逼不得已时，也需要一个靠山……原以为，他只是从未得到，所以有念想，可他的确对我很好，跟他相处也并没有我想象的难……只是……”

    影怜心中隐隐有不安，却不太能确定这份不安来自何处。

    修微摇摇头道：

    “只是心有不甘？”

    “什么？”

    修微一笑：“只因为你并非自己心里先择定了他，自然而然的跟他一起。而是逼不得已，即便他才高八斗、貌似潘安，你也觉得心有不甘！”

    影怜喃喃道：“是吗？”

    “好，我问你一个问题，不思考，立即回答：若是你先认识子云，后认识辕文，你会选谁？”

    “辕文！”

    “为什么？”

    影怜愣了一下，摇摇头。

    修微分析道：

    “你不假思索的选辕文，一则他与你年纪相仿，不论所思所想，还是脾气性情，颇多契合之处，且都是初涉恋情，青涩懵懂，不论怄气还是和睦，都发之于心，纯真可爱。而子云年过三旬，风雅之名闻于江南，又是风月场中的老手，逢场作戏，着意试探，因而你一开始对他便有戒备之心。你们之间那份情，便少了一分毫无戒心的真。”

    影怜点头。修微又道：

    “二则辕文少年心性，发乎情止乎礼，别无欲求；可子云一开始，便已存了染指之意。故而你心底深处总觉得这份情到底不够纯粹。”

    影怜呆了呆，懵然的点点头，觉得似乎很对，又觉得哪里不对。

    修微戳戳她的额头道：

    “你呀，说起诗书便恣肆汪洋的口若悬河，遇到这些怎么就懵了？”

    修微一言既出，自己却暗自自嘲：难道自己就不懵？白读了那么些诗书文章，佛典道经，又何尝懂得“知人”。

    影怜笑了一笑，想了一想道：

    “归家院是有教过一些察言观色的，只是我十一岁时，云翾姐荐我去周家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