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住在城里的邓华杰没多逗留，说好跟那个朋友约完饭局便通知余进，随后开上车离去。

    余进拎着剑提着盒子往家走，兀自腹诽。

    “老油条到底是老油条，多高尚的开头最后还是能聊成一笔人情生意！”

    不过他并不鄙视邓华杰，也相信，起码在看到那些孩子的时候，对方眼里的怜爱做不了假。满足自己好意的同时，促成一件对自己有利的事，即使没什么人性的光辉，想来也算不得卑劣。

    最终余进对这位老油条行长的结论便是：可以成为利益往来的伙伴，大家各取所需，和气生财。

    “阿进啊，阿进。”

    慢悠悠走到铺水泥的路段，曹冲他爹妈放下手里的活儿，叫住余进。

    老俩口兴冲冲跑过来，他爹很是感激的说道：“冲娃子昨晚打电话都跟我们说了，说他没去跑快递，岑小姐把他接去家里公司上班了，一年有好几十万！这个，我们晓得，都是沾了你的光，实在没啥能感谢你的，所以我就跟他妈合计了一下，去镇上搞了半扇猪，一会儿给你送家去！”

    村里素来贫苦，半扇猪，已经算是极大的诚意了。

    余进笑了笑，回道：“曹叔，用不着这么客气，我傻了这么多年，在村里没朋友，只有你家冲娃子算一个，对他好点是我们年轻人之间的义气，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那哪行？冲娃子读书读傻了，不懂人情世故，你给他他就伸手接着，我们当大人的要替他懂点事。阿进啊，听叔的，半扇猪你收下，听你姐说你最近的饭量大得很，那点肉几天就吃完了！”曹冲他爹热切道。

    余进有点尴尬，怎么自己变得很能吃的事，现在都传开了吗？

    旁边做工的村民们听着老少二人的对话，虽不搭腔，情绪却是比较复杂的。

    一方面羡慕老曹，不仅养出个大学生，现如今学业尚未完成，已经成了城里大公司的副总，往后基本就不再是农村人了，前程远大。

    然而这种事又是羡慕不来的，人生如戏，谁能想到傻了十八年的痴呆儿，能忽然有一天平步青云呢？村里与余进、曹冲年岁相仿的娃子不少，十来个，唯独曹冲长大懂事后，对童年欺负过的小傻子心存愧疚，每次回来都对傻子格外的好。

    说起来，都是命，也是心善该有的回报。

    人生的岔路口何止千百处？有人选对就有人选错，幸运毕竟只属于少数人，否则也就不叫幸运了。

    瘦不啷叽的常玉平闷头干活，心头比那些满是羡慕的村邻更加苦涩。

    本来自己有个顶漂亮的大学生闺女，不出意外的话，村里人所有的羡慕都该给到自己身上的，余进给了曹冲一份最体面的工作算什么？再好也好不过成为余进的媳妇儿。

    结果，太不如意。

    ……

    简单寒暄过后，余进继续朝村里走去。

    大路上，锤子砸凿子、搅拌机电机嗡嗡夹杂着各种声响依然如故。

    天色将晚，人们讨论的话题绕不开村里飞出的金凤凰，帮工人们倒水的赵会计感叹道：“人这一辈子啊，真是个风水轮流转，说不准下一步哪个比哪个强。人家收音机里的评书说得就对，那个……”

    他稍微回想了一下，念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莫欺少年穷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