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顾茉睡得很沉，似乎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这两天一直忙着给俞奶奶制造惊喜，她和张院长、薛管理员对接了很长时间。

    为了让俞奶奶开心，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费尽了心思。

    后半夜的时候，俞承君醒了，耳边听见顾茉发出了微鼾声，她扬起了嘴角。

    黑夜中，她回头看向了隔壁床铺的好姐妹赵佳慧。两人从年轻时候就相识了，一起代表国家模特队走出国门。

    人生能够拥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好姐妹，俞承君觉得没有遗憾了。

    她轻唤了一声佳慧，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转头看向了窗外。

    上海是一座不夜城，即便是黑夜，也比别的城市更亮一些。

    这时，她看见窗外飘起了雪花，在夜空中像极了漫天飞舞的柳絮。

    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已经过世的丈夫，当初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

    他单膝下跪，手中捧着一束玫瑰花，满眼睛都是她。

    她看见他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他们白天各自忙于自己的事业，晚上回家一起做饭。

    年轻时候的他们，并没有觉得有个孩子很了不起，他们相反会养一只猫一只狗。

    他们豪情壮志地说着，孩子不过是老了以后的精神寄托，养育孩子的过程会让他们失去自我。

    在他们人到中年时，他们顿悟了，开始努力造娃，然而却错过了最佳生育年纪，孩子彻底与他们无缘了。

    那段日子里，她经常夜里哭醒，他会用他坚实的怀抱紧紧拥住她。

    他说，他会陪着她白头到老，然而最先走的那个人却是他。

    她将他的身后事办理得体体面面，她看着他安静地躺在棺木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窗外的雪依然在飘着，俞承君感觉眼皮越来越无力，她开始有了困意。

    她似乎听见丈夫在耳边亲昵地说：“承君，明天我去菜场买条鲈鱼清蒸给你吃吧？”

    黑夜中，俞承君笑着说道：“好——”。

    次日清晨五点半，顾茉是被赵奶奶的哭声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赵奶奶趴在俞奶奶的身上大哭起来，“承君，你怎么走了？还有几十天就过春节了......”

    顾茉呆若木鸡地走向俞奶奶，摸着她的手，那股冰凉至今令她难忘，那是人类失去生命特征的体现。

    那是顾茉第一次直面死离死别的残酷，第一次看着一个活着的人在自己的面前陨落了。

    俞奶奶的身后事是养老院办理的，她的侄子只是最后来送了一程这个姑妈。

    因为俞奶奶没有把遗产给他，他没有掉一滴眼泪，妻儿都没有来送俞奶奶，不免令人唏嘘和寒心。

    康福养老院替俞奶奶料理了身后事，按照俞奶奶的要求将她和丈夫合葬在一起。俞奶奶离开时，留给了养老院将近百万遗产。

    赵佳慧老人回到了康福养老院，但是状态明显不如从前了，早晨也不再晨练。

    她甚至将旗袍全部放进了箱子里面，换上了最普通的日常便服。

    顾茉看着赵奶奶坐在老人们中间，脸上失去了过去的风采，她知道俞奶奶过世对赵奶奶的打击非常大。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赵奶奶在俞奶奶离开不到半个月之后，一个夜深人静悄悄离开了人世。

    当天早晨，顾茉敲门迟迟没人应答，最后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赵奶奶的房门。

    走进去，她看见赵奶奶穿着旗袍躺在床上，脸上化着精美的妆容，面带微笑地离开了。

    赵奶奶和俞奶奶的做法如出一辙，她也将全部积蓄捐赠给了康福养老院。

    经过医院检查，赵奶奶是自然死亡，没有检查出任何病因。

    对于赵奶奶的突然离世，大家只能解释为赵奶奶伤心过度，在思念俞奶奶的过程中失去了生的欲望。

    顾茉以前不相信人死之前能够感应到自己的生命就要终止了，从俞奶奶离世之前梳妆打扮，赵奶奶穿上最喜欢的旗袍离开这个世界，她开始相信人是可以感知到生命即将走向死亡。

    养老院里面一下子失去了两位比较年轻，而且都有自理能力的老人，整个养老院里面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

    然而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层阴霾终将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只是所有人心里都记着赵佳慧和俞承君，她们曾经是这座养老院里面两道亮丽的风景线，她们诠释了女人的美不分年龄。

    养老院的老人们继续在这里生活着，护工们也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这个世界没有因为失去了赵奶奶和俞奶奶就不再转动了。

    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所有人又似乎都没有忘。也许大家和顾茉一样，忙起来的时候不会想念她们。

    当一个人的时候，或者看见了某一样东西，某一道她们喜欢吃的菜，看着花圃那块空地时，就会不自觉地想起赵佳慧和俞承君两位老人。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一开始失去她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