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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乔苍赶到二楼房间时,常府所有家丁佣人上百口子跪成四五排,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楼梯,黑压压倒了一片,哭声震天,哀嚎惨淡,整栋楼宇都笼罩在巨大的哀戚之中。朱红色的房门敞开,黄毛带着几个马仔进进出出,四面墙壁已经蒙上缟素,在穿透的阳光里,像极了浮荡的云朵。几匹白布堆在墙角,摞成一座尖尖的小山,两名管家婆正在剪裁孝服孝帽,分发给底下人穿戴守丧,眼前一幕使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惆怅,落寞,悲凉。
常秉尧,那个等了我两年,疼爱了我两个月,在最后一刻揭穿我的真面目,却没有伤害我的男人,是不是真的走了。
离开了这波诡云谲,美色当道,充满暗算的人世。
他活在阴谋之中,也死于阴谋之手。
倘若人间有报应轮回,也许就是这样。
乔苍将烟头扔在地上,他一只手插兜,吩咐韩北接常锦舟过来,韩北拿不准怎么说,问要不要推到常老心腹身上,再弄死一个替罪。
阿坤。
常锦舟知道的只有阿彪和阿坤,别人不可能有机会对多疑的常秉尧下手。
阿坤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留他有大用处,当然要保他。
我正想否决,乔苍薄唇内云淡风轻吐出两个字,“暴毙。”
韩北蹙了下眉头,“嫂子很精明,心思也重,恐怕糊弄不过她。尤其。”
他瞥了我一眼,半开玩笑说,“这位小嫂子没来之前,常府从未在短短时间里接二连三发生过这么多丧事,不免有些过于凑巧。”
“她已经无路可走。”乔苍掸了掸衣领刚不小心落下的烟灰儿,“信不信,都只能信。”
他闷笑一声看向我,嘴上仍旧对韩北说,“妻不如妾,有我在,她动不了你小嫂子。”
我脸上平静,平静中透着阴沉,“谁是小嫂子,乔先生倒是很会安排。”
我从他面前擦身而过,手指灵巧勾住他领带,他被我拽住朝前倾身,但脚下很稳,稳得纹丝不动。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我以后就做乔先生偷不着的腥,连小嫂子都不做。”
我眉梢眼角带俏,带媚,笑了声松开手径直逼近房间,韩北在我身后点了下头,“嫂子来了之后,最好何小姐先避开,让她缓过劲儿。”
乔苍没回应,他叫上两个人匆忙下楼,敞开的房门内溢出女人尖锐凄厉的哭声,四姨太和唐尤拉跪在床边失声痛哭,两只手不停拉扯常秉尧身上的寿衣,呼唤他醒一醒,若不是肩膀和脚踝被金属钉住,早就扯下来了。
小佣人和管家婆抹了把眼泪,弯腰搀扶时,她们忽然膝盖一软,瘫倒在床下,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闻声哀恸,见者落泪。
只有我知道,她们的眼泪是怎样酝酿才落下,她们并不难过,她们只觉得解脱,心底是雀跃的,欢喜的,脸上的眼泪却是另一番模样。
深宅大院的女子,都靠演戏活过一日又一日。
演得太多了,太久了,逼真得连自己都骗过。
若是二姨太三姨太还在,她们会哭得更凄惨,她们不是敷衍,不是伪装,而是真心实意,只不过心不曾给床上死去的人,而是给自己。
给自己终止的风光,给自己人老珠黄的哀伤,给漫长的没有止境的丧夫岁月。人走茶凉,人去楼空,纵然常府堆积着用不完的绫罗,花不光的金银,常秉尧这块势力的牌匾倒了,也是萧瑟无边,谁还会真的买一群守寡姨太的账。
我跨过那扇门,踩在冰冷的砖石,床铺中央端正平躺的常秉尧双眼紧闭,脸色已经灰白,凹陷。他逝去很久了,快要十个小时。
他死于中毒,中枪,他一辈子了结那么多人性命,最后也死得这样狼狈。
金三角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那条到处都是人影,又到处都陌生的街道。醉酒的亡命徒当作一个笑话,笑话里的周容深,他被常秉尧的人捅了三十多刀。
血是否都流尽,染红了那片山头。
砒霜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我没有掉一滴泪,我目光平静从他脸上收回,还不到我演绎悲痛欲绝的时候,最精湛漂亮的大戏,要留给外人看。
我沉默走到窗前,将紧闭的玻璃推开,昨晚那一幕浮现在眼前,我仿佛又听到了闷重的枪声。
窗外的庭院落红满地,写了“丧”字的白色灯笼被仆人挑起高悬在屋檐下,整条长长的回廊,都是这样摇曳的白光。
早已是秋花凋零的时节。
入冬了。
怎么一季季熬得这样快,梦入梦醒,又是一年。
容深。这一路,我走得好辛苦。
快要精疲力竭,我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偌大的常府,已经没有人了。
那些明艳活泼的女子,都变成了仓促的钝痛的灰白色。
她们其实没有错,只是她们不该是常府里的女人。
之后的路还有多长,多坎坷,我根本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