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底亚人小心翼翼地迈过几块坎坷不平的石子，不紧不慢地向卢修斯走来。

    阳光下的西罗德多斯，是个脸上总挂着微笑的男人，可没有夜晚恐吓保镖时那么骇人。

    他有着小麦色的皮肤，相貌英俊，留着漂亮的黑胡须。

    全身裹在白狐狸皮制成的皮裘里。毛针浓密厚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皮裘太大，也太重，使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行动迟缓的胖子。走得近了，从皮裘的领口，隐约能看见里面褐色的犀皮甲开领。

    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人，是他的克里特保镖。身背双刃巨斧，头着牛头骨的“蛮牛”。

    这个彪形大汉就像吕底亚人的影子。

    “早安，卢修斯先生。”

    西罗德多斯大老远扬声说，“我没有打搅您和女奴的嬉戏吧？我看见，你们好像——”

    他哈哈地笑着，两只手握成了两个竖着大拇指的拳头给卢修斯看，然后用两只大拇指对在一起摇晃。

    “——玩得很愉快的样子。”

    伊列拉提一张小脸立刻拉得老长，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刚才跨坐卢修斯的样子，都落到这人的眼里了。

    她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从大车的杂货堆里捉起似猫小兽抱在怀里，快步跑开。

    “那怎么可能呢！”

    卢修斯热情洋溢地微笑着迎向前去，“车队出发的号角都响起来了，您过来找我，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日常巡视，随便走走，随便看看。”

    西罗德多斯收敛了笑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昨天那遍地的尸体，你都看见了……这世道可不太平，由不得我小心。尤其是今天一早起来，我这两只眼睛的眼皮轮着跳。这不是担心嘛。”

    卢修斯皱起了眉毛。

    他严肃地说：“有件事，我得跟您反应一下。车队有几个保镖，总来骚扰我这两个女奴。”

    西罗德多斯点点头，看了看阿娜达，又看了看伊列拉提。

    “真美！”

    他盯着怀抱似猫小兽一脸警惕的亚述少女惊叹说，“我知道小伙子们为什么总跑到您这里来了。有这样的女奴服侍着，海神都会妒忌您的。”

    “她就是一匹喜欢撂蹶子的小野马，”卢修斯说，“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收拾行李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逐客令了。

    但是西罗德多斯笑吟吟的，背着手站在一边，好像一点儿都没听出弦外之意，“你收拾你的，卢修斯先生，我不忙。”

    母狮子冷冷地扫了西罗德多斯一眼，眼波流转，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卢修斯。

    但卢修斯仿佛没注意到她的眼色。

    “那我就不客气了，西罗德多斯先生，”他说。

    然后下达命令，让阿娜达清理篝火和宿营用具，伊列拉提把骆驼套上四轮大车，给小驴子辛西娅喂料。

    这时候吕底亚人离开了他的牛头怪保镖，走到四轮大车的旁边，探头向车板上探望。

    他一脸惊喜：“海狸香？你很有眼光啊，卢修斯先生。”

    卢修斯问：“有什么问题吗？”

    西罗德多斯笑着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只是你让我想起，我头一次做生意的时候。当时我选择的商品，就是海狸香。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它吗？”

    “因为你觉得它能赚钱？”

    “并不是——”

    西罗德多斯漫不经心地问：“你对那些人怎么看？”

    这话题急转弯令卢修斯猝不及防：“什么？”

    “我是说那些死人，”西罗德多斯说，“昨天咱们在路上见到的，上百个死人。那些精壮的男子，还有没了舌头的那三个妇孺。”

    卢修斯说：“我猜他们是赫梯人，而且可能是涅西特人的军队。”

    西罗德多斯好奇了，显然没想到居然能从卢修斯这里听到一个答案：“为什么？”

    卢修斯说：“他们没有留胡子。”

    众所周知，古老的赫梯人是会留胡子的。

    但是随着涅西特亚马逊人的崛起和她们对赫梯人宫廷的渗透，相较男人而言，女人反而成了善战强势的一方。

    于是光溜溜的下巴，变成了尚武和勇猛的标志。以至于现在所有赫梯人的贵族和士兵都会剃掉胡须，也因此被亚述人讥笑是“娘子军”。

    “原来如此，”西罗德多斯说，“对了，说起车队的那六个保镖，我有一个想法……”

    他一边和卢修斯东拉西扯，一边隐蔽地打了个眼色。

    卢修斯和伊列拉提谁也没注意到，沉默的“蛮牛”走向篝火旁边的母狮子。

    这头戴牛头骨的彪形大汉，仿佛有一种奇异的能力。虽然人高马大，但是存在感极低。轻轻松松就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出现在阿娜达身旁。

    阿娜达刚刚熄灭了火堆，正弯腰忙碌着，把没有烧尽的木炭挑拣出来，装好备用。

    她突然发现，一片黑云笼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