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迪耶布的头，孤零零地悬吊在巨型风滚草的枝头。

    他随风缓缓旋转，面向他们，面容平静，睁着眼睛，向他们翻起乳白色的眼球，只是上半边脸沾满了漆黑油亮的颜色。那是他额头上画的一团乱麻似的痕迹。就像此时悬吊着他的怪异植物。又像是鱼背鳍石柱岩画的图案当中，那些浑身长毛的人形生物所敬拜的东西。

    阿娜达警觉地从背后抽出王者之剑，昂起脸，看向其他悬吊的头。

    它们被巧妙而牢固地系在了枝条编成的小笼子里，应该是人为的。其中有些头颅，只剩下光秃秃的颅骨或是不完整的颅骨，不知道已经在枝条上挂了多久，几十年，抑或是几百年？甚至还有的和骸骨石林一样，变成了石头。有些头颅比较完好，表面还留有一层干燥的蜡状的皮肤，甚至还保留着完好的毛发；还有一些头颅，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其它一些什么东西。譬如那长长的犬齿，极高的眉弓，宽阔的颧骨，以及从颅骨正中，从顶门延伸到后脑的高耸的脊状凸起；又譬如整张脸都覆盖着灰色长毛，或是土黄色的鳞片。

    阿娜达注意到，在枝条最低矮处，系着最新鲜的人头。

    她在它们当中找到了不少熟面孔。

    剑巫瓦尼尔，“远东的高原人”和他的搭档，独眼喜克索斯人，被充作肉盾的北方人，还有几个是篝火旁边见过的阿卡德游骑兵……他们的表情或惊恐，或痛苦，或愤怒，都和他们临死之前一模一样。

    一阵风吹过骸骨石林中央，漆黑的大地裂隙之中，青蓝色火光吞吐不定，在黑亮砂砾之间蹿跳。

    巨大怪植的无数枝条在风中舒展着，翩翩起舞，难以计数的人头也随之转动摇摆。

    伊列拉提颤声说：“看。”

    抬起手臂，向枝条下方的油黑砂地一指。

    阿娜达顺着亚述少女的手指方向目光下移，只见怪植下面的漆黑砂砾，有一个新近掘开的大坑。里面隐约可见无数骨殖，就像枝条上的头颅一样，骨殖有旧的，有新的。她还看见了不少散落的烧焦衣物，还有尚未焚烧完全的尸块。

    卢修斯在阿娜达身后吸了一口气。

    “这像个祭坛，”他说，“他们，应该都成了它的祭品。他们被拖拽到这里，砍掉头，把肉和身体被掩埋在这个，大风滚草的下面，献祭给它，成为它的给养。人头，则被主持祭祀的人悬吊固定在枝条上，纪念每一次的献祭……”

    鱼背鳍石柱岩画上的敬拜场面，和眼前这怪诞风滚草祭坛，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阿娜达没有说话，催动坐骑，环绕巨大的怪异风滚草缓缓踱步。

    卢修斯和伊列拉提紧跟在她身后。

    阿娜达看到，除去怪植下面大坑中的尸骨之外，在这植物周围还有另一类死去的东西。它们数量众多，尸体零零星星，辐射着散落在怪异植物的周围，至少有二三十个。

    这些东西当中绝大多数被烧成了焦炭，还有一些没被烧焦，留下不少尸块和残肢，体表覆盖着满是油亮黑尘的长毛。

    “我说错了，主持祭祀的，不见得是人……”

    卢修斯低声说，“看它们的手臂，很长。就像岩画里那些东西一样。这个大风滚草，像不像岩画里小人敬拜的那团乱七八糟的线？”

    阿娜达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的手臂极长，后肢短粗。若是直立着站在地下，恐怕手指会接触到地面。

    没过多久，他们找到了一具带着脑袋的尸体。

    这怪异的东西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身体，体表长毛沾染油污，血肉模糊，只剩下脑袋、大半个胸膛和一条右臂，匍伏在地，早已经没了声息。

    阿娜达勒停坐骑，从骆驼背上伸下刃长一人高的直刃大剑，轻轻挑动尸身，将它翻转向上。

    当他们看清它的面貌，不由面面相觑。

    这个东西的胸腹之间也长满了浓密的黑毛，肌肉极其发达。丑陋的脑袋扁平，颧骨极宽。它的脸有几分像人，五官说不出的怪诞。半张着嘴，露出钉子似的黄牙，锋利的犬齿足有阿娜达中指长，几乎能赶上洞狮。

    在它的嘴里，竟然还穿着半截投枪。

    阿娜达探身一拽，将这东西嘴里的半截投枪拔在手里。她把枪尖端在眼前仔细观察，这半截投枪的枪尖染满了腥臭的黑色液体，却不见血。

    她疑惑地问：“咱们在山脊上被那些‘大鬣狗’围攻的时候，我用投枪射穿过一个东西的脑袋……你们看是不是这支投枪？”

    “不知道……”

    卢修斯缩了缩脖子，进一步放低了语调，仿佛担心再把这残尸吵醒似的。

    “这么说，咱们在山里看到的那些，‘大鬣狗’……就是它们？”

    伊列拉提一直沉默不语，她的身体微微发抖。

    她还记得，自己坐在父亲的腿上，玩弄着父亲的胡须，而父亲亲切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

    “听闻了人们对那暴虐神王的申诉……‘山之神母’洗了手，取了泥，投掷于地，用土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