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黏在头上。褐色学者长袍也被血水浸透，变成了肮脏的深浅不一的紫黑色。

    几乎就在阿南迪耶布死在戈壁滩某地的同时，老剑巫正用两只角度不一的怪眼凝视着被血雨染成暗红色的鱼背鳍石柱。

    火把照耀下，几乎变成血人的剑巫伊术走过去，伸手拔下钉在石柱上的破甲重箭，而后将箭转呈给老剑巫。

    老剑巫接过长箭，环视众人。

    所有人都一身血水，狼狈不堪。深夜刺骨的风吹在浑身湿透的他们身上，无不瑟瑟发抖。接二连三的失利，又丧失了全部的储水和脚力，现在就连宿营地的篝火、帐篷，也全都没了。

    几个眼疾手快的人率先向被血雨浇熄的火堆扑去。他们推开阿卡德游骑兵的尸体，撕下浸透血水的焦黑的烤骆驼肉，拼命往肚里塞。除了冷眼旁观的三个剑巫，其他人恍然大悟，纷纷冲向烤骆驼肉你争我抢。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亡命徒，此时没有阿卡德游骑兵维持秩序，争抢很快变成了推搡，推搡演变成叫骂和厮打。转眼之间，人们拿起了武器，一个个红了眼睛，就要为了一口肉自相残杀。

    老剑巫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所有人都听到一声雷霆大吼在耳边炸响。意志强一点的人武器脱手，薄弱一点的索性一跤坐在地下，浑身发抖。众人面面相觑，看向老剑巫的眼里都充满了畏惧。

    对阿舒尔神庙剑巫的敬畏之情本来几乎被众人遗忘了，此时又因为老剑巫的一声咳嗽，重新回归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从现在开始，追击队的指挥权由阿舒尔神庙接管。”

    他们紧张地屏住气息，听老剑巫平淡地吩咐说：“我们立刻动身，去骸骨石林。”

    于是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汇合成了一声洪亮的叹息。

    老剑巫心知肚明：这些人之所以松了一口气，是因为他没有命令他们去追击冰海女人。

    尽管他们也都是些杀人如麻的厉害角色。但是和那个女人一比，简直就是拿野狗去比狮子。

    那女人，简直难以形容。

    骸骨石林以少胜多；力斩奈亚拉特的恐怖猎手；刚才更是趁夜孤身前来，劫营斩将。一个人，一张弓，气镇全场，尽杀阿卡德游骑兵，破坏了蛇人的黑魔法，最后还带着他们的指挥官，从容消失在滂沱血雨之中……

    如此无双勇士，谁敢撄其锐锋？

    老剑巫慢慢取出长袍内袋里的丝巾。丝巾还没有被血水浸透。他用它仔仔细细擦去了脸上的血水，以及刚才因为使用魔法流出的鼻血。

    他轻轻捂住了疼痛加剧的左眼。

    她的话语又回荡在他耳边：“魔法的代价，你还没受够？”

    但是现在哪里还有后退的道理。

    老剑巫说：“阿南迪耶布下落不明，游骑兵也都阵亡了，原先的追击任务就此作废。”

    有那女人护侍在侧，恐怕自己只要一下令追击贝尔家族的小公主，这群气夺胆落的乌合之众就会一哄而散吧？

    好在她们应该逃离了戈壁，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老剑巫沉思着，慢慢说：“阿舒尔神庙派遣我们四……三个剑巫随同前来，深入戈壁，其实另有使命。我以阿舒尔神的名义，只要你们遵照我的指挥，协助我完成使命。阿南迪耶布许下的酬金和封赏，一个铅子儿都不会少了你们的。”

    “剑巫大人，”一个血葫芦似的人说，“可是我们既没有水，也没有骆驼了。还怎么协助您呢？”

    “所以先去骸骨石林，“老剑巫说，“我们要去收回那些哗变者手中的骆驼和物资。至于水和食物，我知道前方有一处地方，水和食物都不缺。等我们收编了那些哗变者，收回骆驼，很快就能赶到那里。但是现在——”

    老剑巫环顾士气重振的人们。

    “所有人不得喧哗，原地坐下，准备好你们的盔甲，磨快你们的武器，静等剑巫伊术分肉。”

    秩序重新恢复了。

    摇曳不定的火把光照下，人们的心思重新安定了，一个个满身鲜血在原地坐下，开始整理他们的装备，静待蒙面的剑巫把烤骆驼肉切成一块块地，挨个儿扔给每一个人。

    他们所没有注意到的是，暗红色的石柱仿佛吸饱了失控魔法降下的血水，那些人为形成的线条和凹槽，呈现出漆黑的颜色，荡漾起蓝绿色的反光。那原始粗糙的古老图案，刻画着为数众多的身披长毛的长臂猿猴状生物，围捕野兽，敬拜一团巨大的混乱的线。

    天刚微明。

    卢修斯裹在熊皮里，打着呼噜睡得正香，突然脸上被人抽了两巴掌。

    迷迷糊糊睁眼一看，是伊列拉提。

    “什么情况，”卢修斯嘟囔着，闭上眼睛在熊皮里翻了个身，“等敌人杀来了，你再叫我。”

    “他们没来，”伊列拉提没好气说，“我们要出发了，再进戈壁，连骆驼都收拾好了，懒虫。我叫你要是不起来，就换阿娜达来叫你。”

    卢修斯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