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尔即是阿舒尔神在世之身，这是毋庸置疑的，”剑巫之一说，“但我不认为现在是宣布这一事实的最好时机，不合适。”

    此时此刻，太阳已经爬上中天，没有阴影遮蔽的大地犹如火烧。

    阿卡德游骑兵们搭建好了大帐篷，也为身份高贵者铺开了毯子。三个剑巫正坐在鱼背鳍似的巨兽石柱影子里乘凉闲聊。

    “注意你的言辞，”另一个剑巫懒散地说，“如果是在阿舒尔城，让那些‘刑剑’听到，你已经被下狱了。更何况一切顺利，元老院麾下的大小军主（军主：拥有大队长级以上军权的家族首领，家名最低为白银望族）已经表态拥戴了。”

    “只要‘诸军之父’宣布新的大远征计划，军主们就没有不拥戴的，”先前的剑巫讥讽说。

    “‘新的远征，讨伐大海沿岸信奉异神的紫红的迦南人’！怎能不让军主们拥戴？那些海民和商人富得流油，他们甚至为他们的父神大衮建了一座黄金神庙。可是我们呢？”

    他抬头看向上方，在酷热的石柱顶上盘腿坐着一个人影，正是剑巫伊术。

    他仰头嚷嚷：“有什么发现吗，伊术老兄？”

    人影矗立石柱之上，一动不动，就像一头孤独的苍鹰。

    他喃喃地说：“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在那上头忍下来的，这鬼天气真是酷热。”

    另一个剑巫说：“伊术将心神投射到他的动物灵身上去了，不会回应你的——也停止你的牢骚话吧，尼拉里，当心为自己惹祸。”

    饥肠辘辘的苍鹰在天空盘旋。

    剑巫伊术正透过鹰眼，依稀看见下面无数骸骨丛中，黑点们正互相激烈碰撞搏杀，还有反射阳光的剑刃。

    以往剑巫伊术总是尽量避免心灵投射，而是召回动物灵，然后采用阅读动物记忆的方法来获取情报。这是因为使用心神投射过长时间与动物灵同化感官，也会被动物灵所同化，可能逐渐混淆自我，丧失身为人类的认知。

    但是当剑巫伊术这一次使用心神投射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高空的清凉空气包围着自己，那种燥热难耐的感受消失了——戈壁酷热对人的影响，作用不到苍鹰的身上。

    他忍不住延长了心神投射的时间，然后再一次延长，再一次，再一次……

    属于动物灵的强烈饥饿感袭来。

    于是他知道，自己到了心神退出动物灵思维的时候，该放任它去猎食了。

    但是他又有些犹豫。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很想尝试着感受苍鹰俯冲追逐猎物，撕碎新鲜血肉的滋味。

    “我没法不发牢骚，瓦尼尔，”剑巫尼拉里不满地说，“说是拓土开疆，可是看看我们的地上神国现在的样子。

    “我们征服了那么多城市，掠夺了那么多财富和神像，可是建立稳固统治的地方又有多少？光是巴比伦就攻破了四次，几乎把人都杀光了，反对我们的人却更多了。

    “辛西尔大人第三次征服和屠杀了开姆，献上神庙的财富已经少得可怜。但是咱们这趟差事出发之前，我刚得到消息，那些法老的顽固子孙再一次谋反了！神庙最新派往开姆地区的祭士团又都被杀了，我的侄子也在其中！

    “恩利尔家族为了拉拢军主们宣布拓土远征，可因为他们的暴行，神国到处都在燃烧！财富都流到军主们的手里去了，我们神庙落得了多少好处？我们总共才增加了多少教区，多少祭士？

    “看看我们这些亚述人中的亚述人。常年战争，我们的人数不断减少。去年阿舒尔城减少了整整六千壮丁，出生人数却少得可怜。现在他们的解决办法，就是把阿舒尔神庙也迁到尼尼微去，让那些胡里安人和我们平起平坐！

    “恩利尔能有今天，离不开我们神庙的支持，现在却这样苛待我们！甚至还跟那些下贱污秽的东西勾结起来了！”

    剑巫尼拉里说着，厌恶地扫了一眼远处的黑袍人。

    其他两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两个黑袍人距离所有人远远的下了骆驼，孤独地在鱼背鳍石柱的另一头安扎了自己的黑色帐篷。

    一时间，三个剑巫都沉默了。

    他们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注意到，石柱顶上的剑巫伊术正两眼翻白，浑身不定哆嗦。

    剑巫伊术犹豫不决，是脱离心神投射，放任动物灵自己捕猎，还是自己亲自体验一番。

    犹豫，就是一种决定。

    动物灵的兽性不可避免地吸引着他，敦促他放弃了停止心神投射，继续满怀饥饿和渴望地与苍鹰之灵合二为一。

    就在这时，下方飞起一团蓝灰色的物体，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他。

    那是一块肥美的，咕咕鸣叫的，覆盖着羽毛的，鲜肉。

    他足足用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那只食物的名字应该是“信鸽”。但是那不重要，已经不重要了。

    盘旋高空的剑巫伊术发出一声鹰唳，双翼一收，流星坠地一样飞快俯冲了下去。

    被尼拉里称为瓦尼尔的剑巫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