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虽是与正厅相连贯通，然亦有顶天立地的博古架做隔断，冬日修微便在两边博古架旁设了帐幔，房间狭小暖和一些。正面墙上是一幅水墨溪山行旅图，下设一张三屏风雕着螭虎灵芝纹的紫褐色樟木罗汉床，里面堆了一些书，榻上一张黑漆壶门牙条的炕案，案上除了一只灯台之外，笔墨纸砚皆备，显见得修微是常在这里读书作文的。

    罗汉床旁还有一座形态简约的落地灯台，灯光柔和。

    修微等云英睡着以后，照例是要看些书的，今日颍川君在，便与他同在这偏厅里坐在看书，知道他有消夜的习惯，便让厨房准备了一些酒菜消夜。

    颍川君注意到多了两个丫头，都是十一二岁，样貌普通，做事倒还算麻利，修微说都是附近山里人家的，一年五两银子雇了来的，一个大一些叫青儿的伺候她，另一个叫霜儿的伺候云英，也是个玩伴。

    颍川君笑道：

    “以前给你买丫头你老是不许，怎么转性了？唔，其实还该雇几个小厮的，出门帮你跑跑腿儿！嘿，我怎么忘了，如今有我在，不要小厮也罢！”

    修微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她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他，既然现在拿不准自己的心意，何不让他来做决定？

    青儿筛了一壶苏州三白酒热在青瓷注子里，又拿了风鸡、木樨银鱼、盐煮花生、风干栗子四蝶小菜果子来，霜儿则笼了火盆放在一只高足的像个杌凳的红漆火盆架上，这样他们坐在榻上便也能凑近了烤火。

    屋内本就温暖，火盆又如此之近，修微便换了一身素白杭绸的丝绵夹袍，靛青的裙子，颍川君也卸下厚厚的棉袍，里面是一身绯红的飞鱼服，人也显得年轻了许多。

    他低了头看着身上叹道：

    “这飞鱼服，也是不该穿了。”

    “如今飞鱼服、蟒服、麒麟服，哪样大街小巷没有？你这又是何必？”

    忽然想起这话一说，必定又要引发颍川君的“服妖盛行，岂非亡国之兆”出来，忙又道：

    “方才你说雇丫头小厮随我出门，若是当初……我还未告诉你，怎么认了云英做女儿呢。”

    颍川君饶有兴致的看着精致小碟子里的风鸡，夹了一块在嘴里，又给修微和自己斟了酒，喝了一口，笑眯眯听修微将她的故事，这样的暗夜抒怀，是他他憧憬今生能一直拥有。

    修微抿了一口酒，刚开始叙述从松江出发一路往苏州时，沿途所见趣闻，待说到穹窿山，便垂了睫毛，看着碟子里的风鸡，小小的瘦干的鸡腿子，缓缓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颍川君没有任何动静，她也未停，继续说到在山下云英家里住了一年，直到如是和子云找了来。

    颍川君胸中的怒火无处释放，他更在意修微的感觉，她那么淡淡然的说完，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她若是真的忘了，又怎么可能专挑了这个时候告诉他？他完全无法想象，他眼中一向淡泊从容的修微，怎么遭遇了这样的伤害，他却一无所知，未曾陪伴身边为她排解痛苦。她在那困窘的农家，这样不死不活的过了一年……

    颍川君下了榻，绕过了灯台和火盆，半蹲在修微面前，握着她的手，先是一只，他不满足，两只都要握在一起，捧在一起：

    “修微，你早该告诉我，你怎么能把自己流放在农家里一年，而我接到然明的信说你无恙，竟就放了心没来找你，修微，对不起、对不起……”

    修微想过他不介意，却没想过他会自责。毕竟她不回他的信，是常态……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曾经对卧子他们都说过，我要护着你……修微，你嫁给我好不好？”

    饶是修微冷淡悠然，也忍不住心绪激动，泪盈于眶：

    “你不介意吗？”

    “你原可以不说，却依旧告诉了我，足见你看重我，心里有我。修微，我好高兴你心里有我。再说，我介意什么？”

    介意什么？虽然出身青楼，却也只是郎情妾意才有情好之事，在世人眼里，她被人所奸，既是谈资，又是笑柄，他如何不介意？

    难道因她出身青楼，本就是不贞不洁之人，故而他不介意？

    修微从不是纠结之人，此刻竟然柔肠百结，陷入自我的挣扎中，难以自拔！

    “哼，也是。我本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颍川君从未做此想，没料到话里有漏洞反伤了她。急得一头的汗：

    “修微你听我说，我必须要说个明白。这么多年，我从没这么想过你。我知道你想要自由，我不逼你，我只等你，若有人比我好，你弃了我，我也从无怨言。若我今日到了此地，你告诉我你要嫁给别人了，我转身便走，决不会纠缠你。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几年你唯有我一个！既然如此，我便一直等你。是，我也不是完全不介意，我介意你这么久才告诉我，介意你愁肠百结如此自苦，我一想到你在那农家住了一年，在这净居里，夜夜灯下含愁，我就难受，我就心疼……”

    颍川君急切的说着，修微怔怔的看着他眼眶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