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章又来到了“春茗堂”，莫成在“露兄”说《海青天智斗徐阁老》，却在“春茗堂”又说起了《日下三子情恋苏依莲》。

    他要了一壶屯绿茶，汤色绿明，香气清高，滋味浓厚醇和，正好听故事。

    待莫成说到“卧龙痛哭为娇娘，依莲恨对卧龙堂”时，虽是虚构了许多情节，却听得舒章热泪盈眶，高声叫好！

    那日张淑仪闹上南园，他曾恳请冒辟疆回到南京后，莫与辕文述及一字，容他细细告诉，冒辟疆自是慨然应允。当卧子送影怜离开松江，他便写了一封长信去南京，将近一年来的事，细细告知辕文。辕文只字不提影怜，却问卧子是否安好，让舒章心里一宽——他与卧子亦师亦友的情义终究还是占了上风的。

    可是他怀念当初三子流连画舫，品评诗文、纵论国事、琴声相和……这样的日子，只有在莫成的嘴下才有了。

    “诸位，才子佳人，风流韵事，再没有像这二人一般如此曲折动人，荡气回肠的，若唐时的李娃，章台柳氏，最是波折，终究还能有个团圆之局，可惜可惜……”

    有人高叫着谑声道：“莫老儿，你此前说得卧龙如何如何威猛，怎么他也怕老婆么？”

    莫成大摇其头道：

    “这你就不懂了，若阁下这样的呢，挥拳打老婆，老婆再深夜中庭向天祝祷诅咒你常有的事，像卧龙这样的君子呢，一则是不打女人的，二则将来为官作宰的，老婆再凶悍，也是有诰封的，你敢打皇帝诰封的女人？何况家里还有两个受封过的女人护着呢，谁敢打？”

    立即有人飞着碟子里卤蚕豆去打张三，一时厅里笑声一片。张三撸着袖子站起来道：

    “我就打老婆了，怎么样吧你，你敢打吗？啊？你们谁敢？……”

    “张三有种，哥几个，正好今日苏依莲的赌局结束了，要不咱们现成的赌局兴一个，就赌咱们一会儿跟张三回去，看他敢不敢当面跟他老婆这么说……”

    厅中一阵喧闹，舒章起身正要离去，一个胖子笑呵呵拐了拐他的手肘，一脸兴奋的道：

    “咦，你不是那次赌才子佳人要在一起的吗？下了多少注啊？输得惨不惨？”

    舒章眯起眼睛把扇子哗啦一开，像蒲扇一样的扇得他后退了几步，舒章迈步便走，那胖子摸着头嘟囔了几声又朝着舒章离去的方向大叫道：

    “不就输了几个钱嘛，至于吗？哎，输不起别玩啊！！”

    **

    影怜与众姐妹辞别，当日在玉桥葬礼上一起誓言的，除了宛君姐嫁了人之外，还有苏沅和李青云也嫁人为妾，青云、莲生、苏芸，还有王美儿、李玉娘、梁双儿也一起在苏芸家为影怜践行。

    苏芸家的小院清幽淡雅，院中丹桂香飘，撷几朵木樨在影怜仅剩的一坛子葡萄酒里，热热的筛了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青云虽两次有嫁人之想，却终究未嫁，她说她老是想起玉桥临死的那一夜说的那些话……

    青云依依不舍的对影怜道：

    “若咱们姐妹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何必嫁什么人呢？”

    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心，然这句话，苏芸委实上心了。只是此时不便提及，她只心中暗叹声名太盛也并不都是好事。影怜一朝以“故相下堂妾”的名号大张艳帜，便成松江府的焦点，然“云间三子”和苏子云何尝又不是名声太响？她留下一日，是非便多一日，那陈公子，也是压力日增一日。

    旋即转了念调侃青云道：

    “你呀，嘴里不说嫁，可也没忘了处处留情呢！”

    青云烟波一转，轻盈一笑，然旋即又带了几分惆怅道：

    “影怜，到了盛泽，要给我来信啊，这样哪天我无依无靠了，也好名正言顺的来投奔你！”

    莲生戳戳青云的额头道：

    “瞧你说得好像影怜要去当老鸨了一样！”

    青云努着嘴哼道：

    “有这么年轻的老鸨吗？有这么有才气的老鸨吗？哼，就算她是老鸨，我也情愿跟她！”

    梁双儿在众姐妹中最是温柔宛转，烟波含泪楚楚可怜的拉着影怜道：

    “影怜，姐姐们是不需要投奔你的，可是我……我也许过不了多久……”

    论起来她比影怜还大上一岁呢，可是性情却极柔弱，也可惜有个好赌的爹，拿了她当摇钱树，每日里吼着他们母女，变着法儿的搜刮着她的辛苦钱。

    “姐姐怎么了？”

    “那日我不愿去一个客人的局，爹就打了我一顿，说下次我再这样，他就要打死我了，我怎么办呢……”

    众姐妹中，青云虽最纠结却容貌甚佳，莲生最豪爽没心没肺，苏芸最淡泊，王美儿和李玉娘同在一个老鸨门下，同生相气，梁双儿虽有母亲，性情却是最软弱。

    莲生爽脆的道：

    “放心，你爹才不敢打死你，我跟你说，他要是再跟你说狠话，你就哭着要上吊，哼，我就不信他敢打你！”

    王美儿和李玉娘便给她出主意，如何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