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怜既然认定了卧子，那么再住在画舫这个迎来送往之地，必然不妥。故而回到松江，便与吴妈妈商议今后的安排。

    绫儿将火盆烧得旺旺的，煮了茶，吃着红豆山药糕、桂花糖蒸酥酪，笑吟吟的看着影怜和吴妈妈，画舫里暖暖融融，吴妈妈脸上更是一团喜气。

    吴妈妈自是高兴，然依旧肃然道：

    “陈公子自然是妥当的，只是姑娘，老婆子又要多嘴一句，姑娘还得留个后手！”

    “什么后手？”

    “姑娘明白的。”

    影怜心中一动，玉桥。

    卧子当然不可能是董安，可是给自己留有后路，不论跟谁，也是必要的，何况如今名分未定，就是她的教籍身份，也还是个难题呢。

    影怜猜度着卧子是想考中进士之后再妥善办理。若是录籍松江府，方知府怜惜卧子才德，即便对他娶教籍女子有微词，也未必从中作梗。可苏州府吴江县就不同了，周相爷虽是已然去世，毕竟余威尚在，卧子如今人微言轻，在苏州府又无亲故，不仅不能成功，且可能授人以柄。

    没有这个削籍文书，她就只能是“妾身不明”，与卧子也没有婚契、婚书，最多……算个情人？外室？

    影怜此刻也不愿他为此冒险。

    而且她相信卧子终究会解决的。

    “嗯，吴妈妈，我明白。我和卧子没有婚契婚书，我便是自由身。”

    吴妈妈笑道：“我倒不是说这个，陈公子的人品岂是旁人可比的！我是想说，陈公子府上都有什么人，姑娘需要做什么应对，画舫如何处理，以及姑娘的这二年积下的那些银两，都放在何处，还有嫁妆等等。”

    影怜听得吴妈妈的意思，得把自己的银子看住了，也没多少银子嘛，不过她还是有些意外。凝神细思，有点转过弯来。

    卧子家有祖母、母亲，还有一妻一妾，哦，还有眉儿，可爱的眉儿……影怜嘴角浮起一缕笑意，她一定能跟眉儿处得很好，多可爱的小姑娘啊……

    唔，吴妈妈是说，若要应对他家里的人，她自己得有傍身的银子。嗯，也对！

    “吴妈妈，我们……可以不去他家里吗？长辈……还有……”

    影怜颇有点不愿意卷入家宅纷争。

    吴妈妈忖度道：“只要削了籍，立了婚契婚书，那倒是不进他家府上最好了！”

    婚契婚书，影怜有点怅然。

    匹嫡之礼，才有婚书；纳妾，只有婚契。

    卧子家长辈……

    算了，不去想，卧子总归不会委屈自己。

    绫儿忽道：“姑娘，那……那边……”

    影怜诧异道：“哪边？”

    绫儿手臂在脑袋边儿上摇着，碰在发髻上的一根簪子上，簪子都被她晃到了地上，然她似乎不知道如何说，只着急道：

    “就是那边……哎，嘉兴啊，要不要……”

    影怜打断道：“不要！”

    那天在嘉兴上船前，刘妈妈在码头上悄悄跟她说，柳家和梁太太娘家都是当地富户，族中都有人在，十余年来梁太太的兄弟并未放弃寻找她。影怜当即便告诉刘妈妈：

    “烦请刘妈妈一个字也不要跟他们说，我也不会去找他们。”

    她连名字地址也没有留，便毅然决然的回了松江。

    她回来得迅速，一是不想被别人知晓；二是她一时接受不了。当然，她现在虽然尚未想明白，然有一点她能肯定，即便她接受了自己的身世，也不会再去寻亲族。

    绫儿不解，吴妈妈叹口气，拉了拉绫儿的衣袖，绫儿便住了嘴不再提。吴妈妈才继续道：

    “姑娘看这样好不好。这画舫，姑娘若是卖了，便换成银票。这诸般东西，若是姑娘喜欢的，便带在身边，要卖的便卖了，若想留着的，可以送去当铺或者古董行里存着。以后再去取也是一样的。这嫁妆……”

    绫儿捂着嘴直笑：

    “吴妈妈平日里顺着姑娘和善得不行，没想到今日露出了老鸨的面目。”

    吴妈妈嗔着拿帕子甩在她脸上道：

    “绫丫头欠我捶你了，哪里学得如今这般伶牙俐齿了！”

    影怜笑了一笑。吴妈妈又道：

    “按规矩，姑娘出门，是必定得要银子的，姑娘与陈公子再称知己，这规矩也不能坏，若不然怎见得他看重姑娘呢？何况将来风言风语起来，姑娘必然吃亏。”

    影怜深叹吴妈妈思虑周到，点点头：“嗯！”

    绫儿竟然先看了厅里一圈，嘟着嘴叹道：

    “哎，要离开这画舫，我还有点舍不得！”

    门口的珠帘收了起来，冬日里便是一副大红撒花软帘，外面还有大红的毡帘，进门左侧有一个三折的屏风，后面是一个大衣架子，另一侧沿着墙壁钉着柜子和架子，柜子里装着一些书，还有酒具、茶具和一些平日里没摆出来的古董玩意儿。两边角落里，还摆着两个三斜几，现在正放着两盆开得十分娇艳的红梅。靠窗的长斜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