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的愤怒并未消散，待要奚落几句，见卧子站在门口，将进未进，就像当初她掀开喜帕左右看视时，他突然出现在门前，脸上有着与他的魁梧身形十分不搭的尴尬又激动的进退失据……

    小环忙将眉儿抱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灯光下他下巴上那道血渍的伤痕仍旧明显，淑仪的脸往床里一转，无声的落泪。

    卧子心头一酸，坐在床沿道：

    “淑仪，今天的事，是我欠考虑了……”

    她多希望今天的事，是另外一个样子，哪怕当时卧子爆发雷霆之怒，打她一巴掌，只要他嘴里说的是“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不过是一个卖糕点的妇人，只是礼貌的让眉儿叫她姑姑罢了。”

    “她……就有那么好？”

    “并没有你想的事，我从来也没有单独见过她。”

    竟然……是真的……真有这样一个女子！

    他的那些激情都在她身上了吗？

    张氏猛地身子一僵，现在却成了笔直，仿佛原本一匹软软的丝绸，突然之间被裁缝手中的尺子掍直了，僵硬的摆在那里。

    卧子想要抚她的背，柳色的睡衣也掩盖不住的清瘦的身子——自从生了眉儿，她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再也柔润不起来的清瘦的身子。

    “今天是她们几个姐妹办盒子会，偶然碰见了，淑仪，我并没有跟她……”

    张氏抬起头，却并没有起身，声音极致的淡然：

    “可是你喜欢她是吗？”

    “……你放心！”

    张氏冷笑道：

    “我放什么心？”

    “淑仪，你我是结发夫妻，我们还有眉儿，对我而言，已经够了。”

    够了吗？不够啊！

    张氏也知道自己的丈夫为官作宰是早晚的事，有几房姬妾也是早晚的事，可她要的不仅仅是嫡妻的地位，要的是他不可替代的深情，她可以容忍丈夫逢场作戏，容忍家中有几房妾室，却不能容忍他不爱她！

    淑仪咬着唇，泪水落在嘴唇上，浸进嘴里，咸咸的，她倔强的把泪水浸进杏红的鸳鸯枕里，抬起头，面对着卧子，她的夫，她的偶像，初见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是一个一尘不染的君子！

    “够了？呵呵，那你还要继续深夜相思吗？”

    她夜夜独守空枕的时候，他是在想着她吗？张氏按捺住心底的狂躁的嫉妒，绞着她长夜漫漫时一针一线绣成的海棠花的手帕，他的衣裳上竟然还有那一抹墨染的痕迹，哦，不，还晕染了几滴水，不，是酒渍吧，就像灰白的山水画里，忽然出现在山间的一块黄泥巴浸了水滴下的泥浆，肮脏的泥浆……

    卧子握住她的手：“淑仪……”

    淑仪身子一抖，缩回手厌恶道：“别碰我！”

    卧子手一僵，顺着她的眼神，看到自已道袍上的污浊，手回握成拳，咬了咬牙站起身道：

    “你好好休息！”

    淑仪冷冷道：“你不在，我当然会好好休息！”

    卧子迈下脚踏的腿停了半晌。

    新婚之时，她被他折磨得夜夜告饶，他去复社尹山大会前，拥着她道：

    “我不在家，你晚上要好好休息，不要想我！”

    淑仪戏谑道：“你不在家，我当然会好好休息！”

    卧子转身回来，却见她冷漠倔强的双眼，卧子松了握紧的拳，缓缓走到门口，又似鼓足极大勇气一般回身道：

    “淑仪，你真的想多了……”

    “我想多了，难道不是你想多了吗？”

    卧子低眉道：“你放心！”

    淑仪丢了一只枕头在卧子身上，颤抖着尖声一叫：

    “滚！你滚！”

    卧子疾步走出房门，摔门的声音惊得院中的鸟儿“哧啦”一声飞走！

    淑仪咬着牙低低的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就不能骗骗她，或者干脆利落的说，不过听曲娱乐，逢场作戏，如此而已，为什么要说“你放心”？这三个字，不就是拿刀子划在她的心上，告诉她他真的用情了吗？

    春夜喜雨，明日又是落红无数！

    **

    难得日暖风和，影怜见湖上落花成阵，便让驾娘解了缰绳，让画舫飘在湖面上，自己坐在窗下的船舷边，拿着竹蒿拨着花儿玩。

    岸上深柳之下辕文高叫道：“吴妈妈，吴妈妈！”

    影怜起身透过窗户往岸边一看，却见辕文已经跳上岸边不远出的一艘卖煎鱼、烤鱼的小船，央人载了他过来。

    辕文跑进厅里，左看右看不见人，影怜从窗户外边往他身上撒了一把落花，淋淋漓漓粘在他身上，辕文吓了一跳，却见影怜在窗外捂着嘴直笑。

    辕文哼道：“看你进来我怎么罚你！”

    “呀，那我就在外面了！”

    辕文跳到窗前伸出双臂一把抱住道：

    “怎么样？你是自己从外面走进来，还是我从这里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