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因为看到了不谐之处，才忽然顿悟到气氛不对？

    还是说隐约觉得气氛不对，才渐渐察觉周围的不谐之处？

    这一点已经无法分辨了。

    总而言之，流云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荒诞的剧情中。

    首先，能凭一己之力，让那个怪力乱神的日本战国世界毫无阻碍地归于和平，这就很离谱。

    且不说织田信长、羽柴秀吉、德川家康等人会不会轻易受制于人吧。

    即便他们慑于流云的武力或是考虑到往日的情面，被迫谨慎行事，天下依然没可能在短期内安宁下来。

    世上从无任何杰出领袖可以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独断专行。

    严重违反执行人员意愿的命令，一定会遭到阳奉阴违的抵制。

    生活在十六世纪的土著，或许会觉得是大名为了私欲发动战争，将无辜的百姓推进水深火热。

    不过在受到现代教育的人看来，这种观点可以归类为幼稚的“英雄史观”。

    战争固然是大名发动的，但这并不是因为织田信长、羽柴秀吉、德川家康他们比普通人更邪恶更残忍更好杀。换了别的武士坐在这个位置，面对属下们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欲望，邻居们虎视眈眈百般戒备的态度，也只能拿到刀剑，成为军阀。

    否则就只会被时代抛弃，陷入身死族灭的悲惨结局。

    归根到底是人心在多年的战乱中崩坏了。

    从上到下无不相信“强取胜过苦耕”，但凡是个年轻力壮的农民，就期盼着能在沙场上捡些便宜挣下一份家业，如果能获得土地成为武士就再满意不过。

    若是运气够好成为下级武士，便会觊觎重臣家老的权势与财富。

    侥幸攒下了功绩升到高位，又可能开始期待独掌一城一国的自主权限。

    得陇望蜀，人之常情。

    尝过了血肉味道的家犬，怎么可能满足于窝棚里的残羹剩饭呢？

    流云并不该说自己是个很懂社会问题的文化人。

    可是只凭多年键政键史的经验，他也能明白，仅仅对几个大名进行劝阻和威慑，是不可能带来和平的。

    所以前面那一段长长的记忆，完全不合逻辑。

    至于后面找到传送门，穿越回到现实二十一世纪，然后发展文化产业的事情，更是一厢情愿的妄想，违背了世界运转的基本规律。

    上辈子流云作为一个挑剔的消费者，对流行文化过于快餐化和商业化的毛病吐槽过无数遍。

    平时没少把“X站早日倒闭”，“X社关门大吉”当作口头禅。

    不过静下心来一想，文化产业的畸形状态，真的可以全怪厂家，全怪所谓“资本”的冷酷无情吗？

    甚至再退一步，真的所有人都觉得文化产业出于畸形状态吗？

    氪金手游、鸡汤公众号、流量明星、土味鬼畜……这些东西终归也是存在庞大的潜在用户，才能得到推广机会的吧。

    就算流云身怀异能又有两界穿越的金手指，能积攒巨量的财富，抵御资本市场的影响，专心致志于自己感兴趣的领域，这样做出的内容就一定符合多数人的口味吗？

    现实之中哪有那么顺利的事……

    一念至此，流云开始觉得周围的所有事物逐渐变得模糊透明。

    片刻之后——

    眼前的场景又变回来了。

    依然是奈良东大寺的正仓院。

    面前的木桌子上，盛放着“天下第一香木”兰奢待。

    自己手上握着短刃，刀尖刚刚插进香木里不到一寸的深度。是正欲切割，尚未发力的程度。

    回想起来，应该是那时候就进入了幻境。

    边上，织田信长、羽柴秀吉、德川家康三人——确切说两人一狸猫，现在都是晕晕沉沉，摇摇欲坠的样子，虽然还没有彻底失去神智倒在地上，但看起来也快了。

    而兰奢待的上方三尺处，浮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像。

    白衣飘飞，倩影悠扬，看不起具体的容貌身姿，只是让人下意识就觉得一定是绝色。

    这不是九尾狐吗？

    所以果然割取兰奢待之事，皆属其策划的大阴谋？

    会是什么样的阴谋呢？

    总感觉整个过程挺难理解的……

    半空中透明状的九尾狐，见到流云清醒过来，顿时大为惊诧。

    持续了几秒钟的功夫才恢复淡定。

    其实流云看不见九尾狐的面容，也无从判断其神色，只是能通过莫名的心灵感应，觉察到对方的情绪。

    “二百四十年来拜访此地的人类只有知难而退的智者，从未有过看破幻境的豪杰。”九尾狐幽远而又朦胧的魅惑嗓音响了起来，不乏惊叹之意：“妾身以为已经足够重视佐佐木流云大人了，没想到还是有所低估。”

    “多谢夸奖。”

    流云随口应了一句。

    他之前遭遇的一系列幻术确实难以破解，但感觉也不